黛絲影視手札 | Definitely A Madman With A Box…

誰料想到在末日喪屍片裡我居然能看到一個敲動人心、心碎又美好的愛情故事。

EP3的敍事和拍攝手法絕對屬於藝術作品級。如果說之前我只是想輕輕一推《最後生還者》的話，現在則是希望全世界都去看看這讓我默默哽咽、無語流淚的一集。

*以下含EP3大量劇透*

1. 你負責生存，我帶你生活

Bill和Frank是在隔離區外互相扶持求生的伴侶，可是兩人的生存哲學並不一樣。

Bill是生存主義者(survivalist)，他認為保證自身安全優先於一切，設立陷阱，防範感染者和劫掠者，屯守於重門深鎖的防禦堡壘中安穩度日，才是末日亂世下最理想的生存方式。

可是對Frank來說那僅是生存，卻並不是「生活」。他想要更多——想要粉飾家居，想要去探索廣袤的世界，想要結交朋友，想要在這個喪屍橫行、看似無望的世界中，仍能感受活着的喜悅。

當Frank提出要拿油漆和除草機去改善小鎮環境時，Bill大發雷霆，在他的角度看來，東西有其他更實際的用途，去修繕一個除了他倆以外無人居住的地方，不過是浪費資源的愚蠢舉動。

面對發火的愛人，Frank傷心地辯駁：

「『家』不單單是指我們的房子，而是我們周遭的所有事物。
我只是想要些油漆和除草機用的汽油，你不用動手，我會搞定一切。
關注微小的一花一草……是人類對世界展現愛意的方式。
這條街道是我居住的地方，你……你就讓我用自己的方式去愛它吧。」

(Our home isn't just our house. It's everything around us.
I am asking for some paint and some gasoline for the lawnmower. That's all. I'll do everything else myself.
Paying attention to things... it's how we show love. 
This is my street, too. Just... just let me love it the way I want to.)

在遇上Frank之前，Bill憎恨這個世界，末世降臨、人類滅亡……正合他意。他從來沒有設想過，原來這世界可以是美好而溫柔的，Frank的一番話就像是在他耳邊輕聲撫慰：

「我來了，你可以不用只顧着生存了……以後讓我們一同生活吧。」

他瞞着他偷偷打理小農園，種下、結果的不只是甜美的草莓，還有Bill終於初嚐世間美好的那份幸福。

2. 死亡不是終結

時間來到2023年，Frank因為患上神經退化性疾病（大概是漸凍人症或多發性硬化症），身體機能日漸變差，再加上兩人本來就年事已高，他不希望成為Bill的負擔，主動提出想服下安眠藥有尊嚴地離去。

「我不打算假惺惺地說甚麼『每一天都是神的恩賜』。
我有過太多不順心的日子了，即使是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也是。
但你給予我的幸福日子也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多。
讓我再感受多一天的幸福就足夠了。
由這一秒開始，先給我弄些吐司。
帶我去逛街看衣服，由我挑今天的服裝，你不能有怨言，然後我們便結婚吧。
給我煮一頓美味的晚飯。
吃完飯後，你會把這包藥搗碎，倒入我的酒中。
我會喝下它。
再然後，你會牽着我的手，扶我上床，我會在你懷裡入睡。」

(Well, I'm not gonna give you the "every day was a wonderful gift from God" speech. 
I've had a lotta bad days. I've had bad days with you, too. 
But I've had... more good days with you than with anyone else. 
Just give me one more good day. 
Starting now. Make me some toast. 
Then take me to the boutique... where I'll pick outfits for us. You'll wear what I ask... and we'll get married. 
And you'll cook a delicious dinner. 
Then you will crush all of these up... put them in my wine. 
I will drink it. 
Then you will take me by my hand... bring me to our bed... and I will fall asleep in your arms.)

世界上最悲傷卻也最溫柔的告白。

我也曾因為你而感到傷心欲絕、氣憤難當，與你在一起生活的日子並不如童話故事書裡描繪的那般美好，我們更迎不來「從此幸福快樂(happily ever after)」……可即便如此，我還是心滿意足了。你令我能平靜地迎接自己的死亡，在你的臂彎裡，我能了無遺憾地永眠。

破爛的旗幟，落葉滿地的蕭瑟街道，經歷歲月洗禮的老舊房子……在他選定的這最後一天，世界依然荒涼慘淡。沒有賓客，沒有華美的衣服，沒有盛大的場地，這是一個後世無從得知的婚禮。然而在小小的客廳裡，當他為他珍而重之地戴上戒指，他又在他唇上輕輕蓋上一吻時，我也和身處其中的當事人一樣，但覺一切已然圓滿。

所以不出意料地，Bill作出了一個最後的決定。在Frank喝下那杯混入安眠藥的紅酒後，他亦帶着笑意，平靜地喝下了為自己準備的另一杯紅酒：

「這不是戲劇結尾的悲劇性自殺。
我已很老了，也心滿意足了。
而你一直是我生活的意義。」
(This isn't the tragic suicide at the end of the play. 
I'm old. I'm satisfied. 
And you were my purpose.)

「我不贊成你這樣做。
我應該要感到憤怒才是。
但從客觀的角度來說……這實在是非常浪漫。
現在帶我去床上吧。」
(I do not support this.
I should be furious. 
But from an objective point of view... it's incredibly romantic.
Take me to bed.)

兩人最後一次相視而笑，一直到慢慢推着輪椅的身影完全消失於睡房中，他們都牽着彼此的手，從沒放開。

3. 不曾到來的2004年

時間線的設定藏着一份巧思，是一段時間以後我才察覺到的事情。

Bill和Frank視彼此為靈魂伴侶，卻遲遲沒有舉辦婚禮，一直到「最後一天」來臨，Frank才終於鼓起勇氣似地大膽求婚。

於是我回想起來，在那個世界觀中，真菌爆發蔓延、世界成為一片荒土的時間點，是2003年。

而現實中，美國首次有州分宣判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時間點，是2004年。

這能解釋為何過去多年，兩人深深愛着對方，卻一直沒想到要結婚。

「婚姻」對他倆來說，從來都不是一個會掠過腦海的可行選項。

這或許也能解釋一部分Bill的憤世嫉俗，以及對世界深沉的恨意。

意識到這一點後，Bill戰戰兢兢、甚至略帶羞愧地對Frank承認自己只與女孩「在一起過」的那一幕，就又有了另一層更悲傷的涵義。

末日災難奪走的，不只是正常生活的日子，還有他和他迎來2004年的權利。

4. 超越原作的改編

言語實在難以道盡我有多愛這一集。

正如之前提及，我是看過原作遊戲實況的，觀劇時對主線劇情發展心裡有個底，相對心情起伏其實一直比較平靜。尤其首兩集劇情細節比較起遊戲雖有一定變化，但角色生死基本上一致，就更一度讓我有了「製作人不會對情節作出大改動」的錯覺。

你可以想像到本集中段，當我慢慢意識到這一整集的時間都是獻給Bill和Frank時，我的心情有多麼驚訝。

他倆在遊戲中甚至都不是甚麼重要的角色——Bill是為Joel提供汽車的「工具人」，Frank則只活在回憶中，出場已是屍體。

不同於劇集，遊戲中的Bill沒能放下對世間人事物的多疑偏執，也不願陪伴Frank去探索世界，最終使Frank憤而離家出走，並且在被咬受感染後，於一間荒廢的小屋上吊自殺。

後來Bill找到的，僅有他的屍體和一紙充滿怨懟的遺書。

劇集所建構的是一個「本來可以如此(What could have been but never was)」的平行宇宙。劇情推進細膩、情感優美而動人，並且在細節處理方面細緻到可怕的程度（EP1收音機埋下的伏線、Frank因手抖而逐漸無法作畫的暗示、貫穿整個故事的〈Long Long Time〉的歌詞、以窗景收尾的呼應……等等），是故我願稱之為鬼才改編。

甚至，編劇在大幅度更改原作劇本的同時，還保留了Bill和Frank的故事在原作敍事裡所起的作用。

從敍事角度來說，遊戲裡Bill的存在「意義」一直可以視作為一種對Joel的「提醒」。

女兒死後，Joel封閉心房，到後來連長年陪在身邊的Tess也慘死，就更是變得冷漠和疏離。他面對傷痛的方式，是將傷疤埋藏，不再提起，女兒死後如是，Tess死後亦如是。他寧願封鎖起記憶，與世界保持距離，也不願意去嘗試療傷。

旅途中，他有意識地不讓自己與Ellie建立羈絆，大抵也是因為他害怕又在「保護身邊的人」這一任務上失敗，乾脆就只專注於如何讓Ellie生存，而迴避去與她進行情感上的深入互動。所以前期的Joel對Ellie來說更像一位下達命令的嚴格長官，而不是後來宛如父親般親密的存在。

「假如永遠封閉內心，就會像我一樣，失去珍惜的人，到無法挽救時才追悔莫及。」
「不要憎恨世界，不要害怕去愛，好好保護你能保護的人。」

兜兜轉轉到頭來，兩個版本的Bill，兩個看似大相逕庭的故事，訴說的卻都是一樣的道理。

5. 因為有一個值得拯救的人

「2023年8月29日
August 29, 2023

如果你找到了這封信，請不要進來睡房。
If you find this... please do not come into the bedroom. 

我們把窗戶開着通風，以免房子有味道，但畫面應該還是不怎麼好看。
We left a window open so the house wouldn't smell, but it will probably be a sight. 

喬爾，我想找到這封信的人應該是你吧。
I'm guessing you found this, Joel. 

如果是其他人的話，早就被我設置的陷阱電死或炸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Because anyone else would've been electrocuted or blown up by one of my traps. Hehehehehehehehe. 

有甚麼需要的就拿走吧，地堡密碼與大門密碼相同，只是反過來輸入。
Take anything you need. The bunker code is the same as the gate code but in reverse. 

從來我都說不上喜歡你，不過我們姑且算是朋友……大概吧。
Anyway... I never liked you, but still, it's like we're friends... almost. 

而且我尊重你，所以我有話要對你說，因為你可能是唯一理解的人。
And I respect you. So, I'm gonna tell you something because you're probably the only person who will understand. 

我曾經非常憎恨這個世界，當初所有人都一一死去時，我只感到喜悅。
I used to hate the world, and I was happy when everyone died. 

可是我錯了，因為世上還有一個值得拯救的人。
But I was wrong because there was one person worth saving. 

所以我救下了他，保護了他。
That's what I did. I saved him. Then I protected him. 

那是像你和我這樣的人存在的意義。
That's why men like you and me are here. 

我們有需要保護的人。
We have a job to do. 

上帝最好保佑那些敢阻擋我們的混蛋。
And God help any motherfucker who stand in our way. 

我把所有武器和裝備都留給你，用它們來保護泰絲周全。
I leave you all of my weapons and equipment. Use them to keep Tess safe.」

世界並非一無是處，因為還有一個值得拯救的人。

Facebook專頁：黛絲影視手札
Instagram：＠daisylittleworld
Youtube頻道：daisylittlewor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