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絲影視手札 | Definitely A Madman With A Box…

說《幻愛》是近年最高質的港產愛情小品之一，應該沒甚麼人會反對吧。肺炎疫情期間，由開畫首日票房15萬，飆升至兩星期後的單日票房125萬，堪稱「疫」市奇葩——其實更是巷間口耳相傳口碑所創造的奇蹟。

兩位主角演繹動人，劇情曲折、虛實交替之間，核心主題「愛」——卻依然抓得住、抓得穩。觀影途中，好幾次感觸落淚，也難得地興起為港產電影寫感想的念頭。

以下無劇透推薦：

•值得入戲院看
•對白細膩，不矯情、不造作，在藝術和生活感之間取得了一個絕佳平衡
•把屯門拍得非常唯美，畫面頗有幾分日本小清新純愛電影的感覺，卻有保留有香港本土風景、街景特色（屯門人看應該分外投入吧！XD）
•兩位主角演技都不錯，尤其男主角好幾段簡直爆炸式發揮QQ
•配樂應記一功，懸疑、抑鬱、掙扎、絕望、愛情的喜悅......全都渲染得當
•提醒：會哭（中段開始哭了三四次）
•探討的議題很寫實，也正好有共鳴
•真的真的真的值得入戲院看

*****以下有劇透感想，未看者請自覺退避*****

＞　要愛人先要愛自己

《幻愛》的主軸，在於六個字：先自愛，後愛人。

兩位主角，阿樂和葉嵐在與彼此相遇之前，都缺乏愛人的能力。又或者說，他們都有愛人的「本能」，卻沒有實際去愛一個人的「動力」。

這與二人的成長經歷有莫大關係——雖然以不同形式呈現，但明顯他們都成長於一個缺愛的環境。阿樂的情況很易懂，他患有精神分裂症，自小受盡歧視，縱然他像任何一個人類一樣富有感情、會哭、會笑、會生氣，但沒有人將他當成普通人看待，遑論愛他。母親對他說：「世界上唔會有人比我更愛你」，表面看似是補足他人生中缺乏的愛，其實卻是加深他對「世界上只有母親會愛他」這一想法的堅信。

葉嵐的情況與阿樂雖然不同，但本質類近。她成長於單親家庭，與母親關係惡劣。根據她自己憶述，母親會脫光她的衣服、趕她到屋外走廊罰站，又會對她說「連妳阿媽都唔要妳，仲有邊個會要妳」等傷人的話語。凡此種種，都令她打從心底相信自己「不值得被愛」。而母親經常轉換男朋友（在她眼中，是為了獲取好處）的行為又造成她對愛情的不信任，更不要提她與Uncle Wong的不尋常關係（見注一）了。

兩個缺乏愛人能力的人，不約而同選擇了逃避。

阿樂逃避的方式是創造出「欣欣」。欣欣是他心目中完美愛人的體現，說的不只是美麗、白淨、清純、善良這些優點——而是她和他完全心靈相通，她對他瞭如指掌，卻仍然願意全身心去愛他，而且永遠不會拋棄他。害怕被拋棄，是阿樂最大的心結。所以在那場阿樂病發的「三角」爭奪戲碼發生之前，阿樂顫抖着要葉嵐答應「永遠留在他身邊」。葉嵐沒能像欣欣一樣毫不猶豫地作出承諾，才有了阿樂更歇斯底里的病發幻覺。

葉嵐逃避的手段則是不去認真地發展一段長期關係。無論是短短兩個月就經歷同居、分手的前男友，還是作為研究助理職位踏板的Dr. Simon，都反映了葉嵐對愛情關係的不信任。

阿樂踏出comfort zone的突破口出現在阿玲病發那一晚。葉嵐為阿玲披上披肩，阿樂憶述，那一刻感覺受到保護、愛惜的不只是阿玲，還有他自己。所以欣欣並非憑空出現，阿樂的幻想借用的不只是葉嵐的外貌，而是葉嵐願意平等看待一個精神病人的那份善意與包容。因此欣欣雖說是阿樂的想像，卻確實滲有一點葉嵐的特質。

本來如果阿樂沒有再次偶遇葉嵐，則一切會止步於阿樂與欣欣的一場苦澀初戀，阿樂也大概永遠不會發現欣欣只存在於他想像之中。但命運是狡猾的——葉嵐為了尋找論文研究對象來到阿樂的社區中心，阿樂驚覺欣欣非真有其人，才有了後來的一連串事件。

阿樂對葉嵐的愛始於對欣欣的依戀。同樣地，葉嵐一開始也不愛阿樂。但一次次的會談破開了兩人的心防：於阿樂而言，葉嵐是會一次次反覆告訴他「他與正常人沒有分別」的人，是他活到現在為止唯一一個真正接納他的人——這是他學懂自愛的第一步，也是他終於開始相信自己「可愛」的第一步。

而葉嵐的情感變化可能更為複雜。首先一方面，從見面一開始就迷戀上她的阿樂，明顯能給她安全感和親近感；另一方面，阿樂幻想中的欣欣，更投射出她渴望自己擁有的一切特質——清純而善良，美麗而堅強。因此，不知不覺中，她也代入了欣欣的角色，渴望自己能成為對阿樂而言最重要、最完美的那個人。

兩人的關係發展到這階段，愛終於開始萌芽。但要說這顆愛苗真正茁壯成長，則還要到葉嵐也破開偽裝，向阿樂坦承她覺得自己「好污糟」開始。葉嵐覺得自己「不可愛」，原來還因為她自卑於自己會為了好處而跟人發生關係。當阿樂徹夜思量、明白自己的心意並說出一句「不介意」後，這段愛終於劃破黑夜，迎來黎明。阿樂和葉嵐兩人相擁纏綿，金黃的陽光輕輕灑落白色的床單上，這個瞬間，也是全套戲唯一讓我遺忘了壓抑與悲傷，不由自主笑了出來的場景。

阿樂與葉嵐，經歷不同，相同的是他們的童年都極度缺愛，所以認定了自己不值得被愛，從而造成他們「想愛而不敢愛」的窘境。終於，在他們互相給予對方肯定後，傷口才得以結疤，愛情方得以結果。

——終歸要愛人，還是得先學會愛自己。

注一：想補充一下我對於葉嵐與Uncle Wong關係的看法。雖然葉嵐與阿樂吵架一段，葉嵐承認與Uncle Wong發生關係是出於自願，但我更傾向認為是強暴——起碼第一次發生關係時應該是。原因有二，一是葉嵐對待Uncle Wong的態度明顯與其他和她有利益關係的男人不同，面對Dr. Simon，她能保持一種近乎淡漠的坦然，但重遇Uncle Wong，她的第一反應是恐懼畏縮、半躲在阿樂身後，回家後更是嘔吐大作；其二是葉嵐指自己「好細個」就已經跟Uncle Wong上過床，目的是為了獲取好處，但一個（先假設為）十六七歲的少女會為了甚麼樣的利益而「主動」與自己母親的男朋友（冒着被發現的危險）發生關係？對於這點，我心裡存疑。結合葉嵐嘔吐等激烈的反應來看，我認為是半推半就甚至強暴可能性要大得多，也更能解釋為何葉嵐覺得自己「污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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