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前作《天氣之子》，《鈴芽之旅》這次總算有給我一點水準以上的驚喜。
1. 突然情深
先兵後禮，先說缺點。
新海誠筆下的主角有一個「通病」，就是會自行把情況升級(Escalate)，我稱之為「突然情深」（？？）
這個毛病在《天氣》中尤為嚴重，在觀眾都還沒能感受到男女主角有何深入羈絆時，他們已會突然開始上演羅密歐與茱麗葉，彷彿化身世界上用情最深的一對愛侶……以致情感轉折突兀，同時尾段高潮的「救援」戲碼亦會顯得鋪墊不足。
《鈴芽》也不是完全沒有這個問題。劇本過度側重於刻劃鈴芽的個性、經歷以及內心創傷，對草太的描寫反而輕而又輕、一筆帶過，所以對於爆發得激烈的愛情線以及最後在常世聯手鎮壓蚯蚓的大戰，不得不說，我還是有感到稍微一點點出戲。
在描繪男女主羈絆方面，做得最出色的新海誠作品仍然是《你的名字。》。三葉和瀧在逢魔之時相見時，你能確切感受到兩人衝破時空短暫重逢的感動，還有魔幻時光即將消逝的不捨……這種深層次的牽絆在其後兩作中均不復見。
2. 喜怒無常
不過，《鈴芽》在人物細節處理方面雖有缺點，總體來說卻仍不失為一部好作品。
故事寫的是「人類如何面對大自然災害以及災難帶來的傷痛」。
白貓大臣代表的是不可違逆的大自然力量。
人類可以盡一切努力去嘗試馴服大自然，但可怕的災害諸如地震、海嘯、龍捲風、暴雨、山火還是會不斷時不時發生，沒有預兆，更沒有因果，就單純只是世間的輪迴。
所以草太說：「神明的本質就是喜怒無常（気まぐれは神の本質だからな）。」
無論科技如何發展，防災技術如何進步，人類終究無法戰勝大自然——我們每一個人都有機會在某一天某地突然消亡，又或是目睹珍愛的人離自己而去。
3. 人都需要一點怕死的誠惶誠恐
鈴芽一開始與草太相遇、挺身而出幫助他關門時，草太問她：「妳難道不怕死嗎？」
鈴芽想都沒想就回答：「我不怕死（怖くない）。」
後來在醫院，草太的爺爺得知她決意去常世把草太帶回來，又再問她：「妳不害怕嗎？」
鈴芽是這樣說的：「我不害怕。生死不過是運氣（怖くなんてありません。生きるか死ぬかなんてただの運だと思ってます）。」
到最後抵達常世時，我們卻聽見草太心中最迫切的祈願，恰好與鈴芽完全相反：
「死亡好可怕。我想活下去。」
（死ぬのが怖い。生きたい。）
竊以為這是整部電影寫得最好的三句台詞，因為當中蘊含的深度和情感，只有在完全沉浸進鈴芽的思維後，才能完全理解。
電影前段，鈴芽的「不怕死」體現的不是勇氣，也不是願意為人類大義犧牲的無畏無懼，而單純只是她找藉口「結束這一切」的自暴自棄。
年幼喪失母親後，她一直無法走出傷痛，並且更重要的是，她不明白「為何母親非得死去，而自己卻得以活下來」（= 災難的隨機性）。這份沉重的倖存者內疚(Survivor's guilt)使她對未來無所希冀，也不期待明天來臨……所以她才能輕描淡寫地以身犯險，視自己的安危為無物。
「不怕死」的背後是人類最無為的消極。
鈴芽由「我不怕死」到「死亡好可怕」的心態變化概括了整部電影的核心。
遇上草太後，鈴芽的生活再次有了活着的悸動，並且在感受到草太強烈想活下去（卻不得不犧牲自己）的悲慟心情後，鈴芽才反過來審視了自己的「不怕死」。
「我知道生命很短暫，也明白死亡隨時會來臨。
可即使如此，再一年也好，再一天也好，就算只是再一小時，我們都想活下去。」
（命がかりそめだとは知っています。
死は常に隣にあると分かっています。
それでも私たちは願ってしまう。
いま一年、いま一日、いまもう一時だけでも、私たちは永らえたい。）
鈴芽和草太這段吶喊，是他們對世界的告白，也是對自己的提醒……老套點總結，就是「我們要珍惜此刻」。
訊息雖然簡單，然而從久經地震災害折磨的日本人（新海誠）口中道出，說服力卻尤為驚人。生活在天災頻繁不斷的這顆星球，面對生命消亡或許是不可抗拒的宿命，可是也要相信，人心的重量（人與人之間的連結）最終能鎮住土地（帶來的傷痛），讓我們有力氣好好活下去。
「我是明日的妳哦。
不管現在有多麼悲傷，妳今後還是會順利長大。
妳還會遇到很多妳喜歡的人、喜歡你的人，所以別擔心，未來一點也不可怕。
雖然妳現在可能覺得眼前一片黑暗，可是晨曦總有一天會來臨。」
（私はね、すずめの明日。
今はどんなに悲しくてもね、すずめはこの先、ちゃんと大きくなるの。
あなたはこれからも誰かを大好きになるし、あなたを大好きになってくれる誰かとも、たくさん出会う。
だから、心配しないで。未来なんて怖くない。
今は真っ暗闇に思えるかもしれないけれど、いつか必ず朝が来る。）
4. 美麗的星球
最後想說，看新海誠的電影，確實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
這次《鈴芽》的畫面和配樂呈現似乎又再進化。
在他的鏡頭底下，大自然最可佈的面貌以及最美麗的姿態，以奇異的方式和諧呈現。即使排除一切劇情結構、邏輯細節不說，你還是會震撼於他眼中所見的世界。
大概也是因為如此，他所刻劃的關於大自然主題的場面，才會格外震懾人心。
5. 題外話之「如果讓我來微調劇本……？」
↓↓我與朋友完場出來後腦補的劇本，我們都覺得這樣故事更完整和帶感……看看就好XDDD↓↓
白貓大臣和黑貓左大臣曾經是人類。
三數百年前，舉國地震不斷，武士左大臣與其兒子大臣自願獻祭，化身成要石，鎮壓蚯蚓之怒。隨時間過去，兩顆要石因長年鎮守大地而逐漸神格化。本來確信阻止地震是自己使命的大臣，獲得近似神明的力量和身份後，意識亦慢慢與大自然融為一體，並開始生出了災害無法避免、傷亡乃是天命的念頭。
因此鈴芽意外解放大臣後，大臣拒絕回復成要石，反而希望鈴芽收留他，試圖去體驗生前未竟之「人生」。為了阻止即將發生的大地震，草太犧牲自己，代替大臣成為要石。鈴芽悲痛欲絕之餘，左大臣告知她，要石必須成對成雙，兩顆要石之間必須擁有強烈的羈絆聯繫，方能鎮住土地，所以當年原本並不打算牽連年幼兒子的他，才最終讓大臣也與他一起成為了要石。
此處結局分支>>>>
如走「BE」路線：鈴芽自願化身另一顆要石，與草太一起成為日本土地新一代的守護神，解放了大臣和左大臣的靈魂。大自然災害和人類的傷亡不斷輪迴，雖無法阻止，但重要的是活好活着的每一天。（……其實某程度上也是HE？）
如走「HE」路線：鈴芽自願化身另一顆要石。已升格神明、難以理解人類情感的大臣受鈴芽和草太的堅決所觸動，並且在左大臣的勸說下，決定回歸大地，重新與父親一起恢復成要石。鈴芽和草太明白喜怒無常乃神明（大自然）的本質，作為人類之身雖無法阻止，但他們今後也還是會不斷努力生活，珍惜活着的每一天。
……完！
腦補出這個版本是因為我和朋友都覺得大臣的故事線太過突兀，包括大臣對鈴芽突如其來的喜愛與糾纏，以及後來過於乾脆的放棄，還有左大臣單純作為工具人（……工具貓？）的登場，都讓故事的脈絡顯得有點莫名其妙。
要是索性把大臣和左大臣設定成「前身是人類」，所以既有神的特質，又有人類的情感變化，可能會更好？順便也可以解釋黑白貓的體格差，還有呼應草太家中古書所記載的武士圖畫。
6. 新海誠
《鈴芽》的優缺點都很明顯，但要說值不值得一看，那答案還是肯定的。期待下一作，在新海誠的鏡頭基礎之上，再好好推敲一下劇本細節，感覺就能交出沒有遺憾的作品了。
順帶一提，我心目中新海誠作品的更新排名目前是：
《你的名字。》>《秒速5厘米》>>>《鈴芽之旅》>>>>>>《天氣之子》
（……到底我甚麼時候才能下定決心去補完舊作呢？）
Facebook專頁：黛絲影視手札
Instagram：＠daisylittleworld
Youtube頻道：daisylittleworld
留言列表
隨筆雜感♥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