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絲影視手札 | Definitely A Madman With A Box…

早前終於（慢十拍地）完食1-4季《怪奇物語》，雖然第四季播畢良久，應該已有很多人寫過詳盡劇評了，不過還是想挑我特別喜歡的地方來說一說。

1. Billy

Billy的故事線無疑是全四季裡面我最喜歡的部分。

第二季Billy剛出場時個性並不討好。對妹妹Max惡言相向、習慣用肢體暴力恐嚇其他人、不尊重女性、欺凌小孩……就是典型的惡霸角色。

相較於在初登場時同樣有點強勢的校園風頭躉Steve，Billy並沒有如前者那樣大反轉式地「改邪歸正」加入主角群——由始至終，無論是作為人類還是被Mind Flayer侵佔身體時，他都以反派身份存在，帶給主角們以及觀眾的不適感是漫長而從未真正消失的。

2. 記憶的柔軟角落

然而Billy這個角色寫得很妙。

本來對於這種惡霸角色，觀眾是相當難以共情的。可是編導決定不把他寫成一個單調平面的反派，而是作為一個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物來描繪。

在外是欺凌者，在家是被欺凌者，Billy的精神不穩定源於父親的暴力對待，當父權主義集合體的Billy父親揪着他領子作出恫嚇、並稱呼其為「faggot（死基佬）」時，我們便再次被提醒了——看似形象高大的Billy其實也不過是個受更高權威掌控的心智未成熟青少年。

而即使是外表粗暴莽撞的惡人，也曾經有過天真無邪的時刻，通過Eleven的能力，我們得以一窺Billy童年回憶的一隅。

「七英呎。你告訴她海浪有七英呎高。

你跑向她，在沙灘上。

旁邊有海鷗。

她戴着帽子，上面綁有藍絲帶。

長裙，上面是藍紅花的圖案。

黃色涼鞋，沾滿沙子。

她很美。她真的很美。

而你……你當時很快樂。」

(Seven feet. You told her the wave was seven feet.

You ran to her, on the beach.

There were seagulls.

She wore a hat with a blue ribbon.

A long dress with a blue and red flower. 

Yellow sandals covered in sand.

She was pretty. She was really pretty.

And you... You were happy.)

加州沙灘七英呎高的海浪、綁着藍絲帶的草帽、在風中飄揚的長裙、亮黃色的涼鞋、柔軟的細沙……還有處於那一切美好中心的母親。

在她離開之前，他是快樂的。是無憂無慮的。是還沒有對世間充滿惡意的。

Eleven讓那一縷最強烈的情感重新浮上水面，於是也抓住了Billy殘存的一絲人性——對母親的思念足以壓過洗腦操控，所以即使明知可能徒勞，他仍站起身來直面Mind Flayer，以肉身擋下攻擊，保護了Eleven，也保護了妹妹Max。

「Love Prevails（愛終將戰勝一切）」的主題是極其常見、甚或可稱為俗套的，但在細膩的鋪墊下，Billy的救贖來得順理成章，而絲毫不教我感到突兀。

3. 憤怒

然後如果細想，「Love Prevails」一直是《Stranger Things》的一大主題。我尤其喜歡Billy在第三季末作出犧牲的覺悟，與第四季Eleven對Vecna的反抗所形成的一組對稱呼應。

「他從過去的記憶中找到力量。這段記憶會讓他難過，同時感到憤怒……妳有沒有那種記憶？」

(He had found his strength in a memory from his past. Something that made him sad. But also angry. Do you maybe have a memory like that?)

Eleven每次想要逼迫自己使用超出平常的力量，都是從負面回憶中抽取能量——被強迫帶離母親身邊的悲傷、受Dr. Brenner虐待的憤怒、打開顛倒世界大門的罪疚感……等等等等。

這是Vecna(Henry)教授她、亦是他本人篤信不疑的方法，甚至後來異姓姊妹Kali(Eight)也再一步強化這份思想——怒意使我們強大。

4. 從＿＿中我們得到力量

可是這方法對運用同一種方式激發能力的Vecna不管用。

要比悲傷，她比不過從小時候開始就與外界格格不入、被父母醫生視作怪胎的Vecna；要比憤怒，她也贏不過對世間既定規則滿腔不解和憤懣的Vecna……面對席捲而來的惡意，她節節敗退。

於是Eleven嘗試發掘記憶汪洋中完全相反的另一面。

「我不知道妳能不能聽到，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妳知道我就在妳身邊。

我就在妳身邊。我愛妳。

很抱歉我不常說出口，但那不是因為我害怕妳。我從來都沒有害怕過妳。從來都沒有。

我只是害怕有一天妳會發現自己不再需要我。

而我覺得如果把自己的感受說出口，當那一天來臨時，就會更痛苦萬分。

我不知道沒有了妳要怎麼活下去。

我感覺自從在森林遇見妳後，我的人生才真正開展。

妳當時穿着一件黃色班尼漢堡T恤，衣服大件得幾乎把妳從頭到腳罩住。

那一刻我就愛上妳了。其後的每一天我也一直愛着妳。

無論妳狀態好壞、有沒有特別的力量，我都愛着原原本本的妳。

妳是我的超級英雄。

我不能失去妳……妳明白嗎？

妳能做到任何事情，飛天遁地、排山倒海，我一直真心如此相信。

而現在，妳要做的是振作起來。

小伊，聽到嗎？振作起來。」

(I don't know if you can hear this, but... but if you can, I want you to know I'm here, okay?

I'm right here. And... I love you. 

I'm sorry I don't say it more. 

I... It's not because I'm scared of you. I'm not. I've never felt that way. Never. 

But I am scared that one day you'll realize you don't need me anymore. 

And I thought if I said how I felt, it would somehow make that day hurt more. 

But the truth is, El, I don't know how to live without you. 

I feel like my life started that day we found you in the woods. 

You were wearing that yellow Benny's Burgers T-shirt. And it was so big, it almost swallowed you whole.

And I knew right then and there, in that moment, that I loved you. 

And I've loved you every day since. 

I love you on your good days. I love you on your bad days. 

I love you with your powers, without your powers. 

I love you for exactly who you are. 

You're my superhero. And... I can't lose you. Okay? 

Do you hear me? I can't lose you. 

You can do anything. You can fly. You can move mountains. 

I believe that. I really do. 

But right now, you just have to fight.

El. Do you hear me? You need to fight.)

在與Vecna的對壘中，給予Eleven求生意志的，最終不是憤怒的情感，而是Mike拋出的繩索。

面對殘酷的世界，Vecna選擇了隨憤怒浪潮起舞，在過程中自我和人性也就隨之被那一波波巨浪吞噬，最後不復存在。

面對同樣殘酷的世界，Eleven——如同Billy一樣——選擇了抓住腦海一隅柔軟的美好，所以在搖搖欲散的意識中，她得以找回對抗絕望的勇氣。

而其實早在霍金斯實驗室，Eleven第一次對抗Vecna、把他驅逐到顛倒世界時，她就已經隱約有過相同的覺悟。

「小珍，我愛妳。」

(Jane, I love you.)

潛意識中遺留下來、剛出生時母親在她耳邊依戀的喃喃低語。

兩次擊退Vecna的關鍵，都在於同一點——不為憤怒所淹沒，也不讓世間的惡意將自己同化。

我想從很多層面上，面對許多人、事、物時，這點都是通用的。單單從憤怒中我們無法得到力量。用無盡的憤怒播下種子，只會收割更多、更深沉的憤怒。

又像有時，置身黑暗的時代，孤身面對充斥荒謬的日常，我們更需要尋找憤怒與內心正念的微妙平衡，想想自己、現在、這一刻……能做到些甚麼。

最終我們都需要抓住些對自己重要的東西，或者是愛，或者是信念，或者是相信世間仍然值得的希冀……從中我們方能得到力量。

5. Dear Billy

Max的一紙書信，是加州沙灘那個無邪少年帶來的最後迴響。

從母親到兒子，從兄長到妹妹，再由妹妹回歸兄長。這是一份愛意的溫柔循環。

「親愛的比利：
Dear Billy,

我想像我們……我們可以成為朋友。
I imagine that we... that we could've become friends.

好朋友。就像是真正的兄妹一樣。
Good friends, like... like a real brother and sister.

我知道這麼想很蠢。
And I know that's stupid.

明明你討厭我。我也討厭你。
You hated me. I hated you. 

但我心想，說不定……說不定我們可以再試一次。
But I thought that maybe... maybe we could try again.

然而最後還是失敗了。
But that's not what happened.
.
.
.
如果你能聽得到……我真心希望你聽得到。
If you can even hear this. I really hope that you can.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比利。
I'm sorry. I'm so, so sorry, Billy.

愛你的爛妹妹麥克絲上
Love, your shitty little sister, Ma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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