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也提及過,這劇最厲害(也是我最喜愛)的部分,往往是沒有台詞、或是極少台詞的場景。沉浸其中時,極其難得地,我終於真正感受到人們口中常說的無聲勝有聲。
想寫的很多,篇幅所限,還是只取其中幾個特別觸動我內心的片段。
1. 兩次「我崇拜妳」
美貞和具氏的相處,很少滲雜謊言。
美貞不喜歡說違心的話,這一點在童年玩伴賢雅以及她本人口中都得到過認證。
「因為妳不會想用話語迷惑人,我才喜歡妳。妳說的每一句話都很珍貴。」
「說出口的瞬間,那些話好像就會成真。無論甚麼話都一樣。」
當初美貞與具氏在路邊走着走着,她讓他隨便說些甚麼。
他歪頭認真思考了一下,幾秒過去,最後還是張嘴無言。
我想,這大概是因為他知道美貞會如何認真地去看待每一句話語,所以他沒有勇氣隨便說些甚麼。一旦說出口,就代表那句話是真實的,就代表那確實是他心中所想。
所以他那時還沒能說出口。
後來他對美貞說過兩次「我崇拜妳」。
一次是兩人在具氏家談天時,美貞說她不會過問他的過去、不會阻止他喝酒,只想要維持這種互相崇拜、互相暢所欲言的關係。
那時具氏借着醉意,戲謔地說了聲「我崇拜妳了」。
那是起點。他意識到、也承認自己與美貞之間確實存在着些甚麼特殊的聯繫。
但那大抵還未到達美貞內心渴求的程度,兩人的心都還無法因此而填滿。所以她亦戲謔地回了一句:「再多崇拜一點吧,這樣感覺不夠。」
然後是這一次,兩人並肩坐在碼頭上。
比較起之前每一次,這次他思考的時間更長,也更為慎重。他先是瞥了美貞一眼,欲言又止,嘴巴張張合合好幾回,良久,才終於說道:
「我崇拜妳。」
說出口的瞬間,話語就成真了。
這輕輕一句話的份量有多重,他們兩人都再清楚不過。
本來以為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互相填滿內心的。但原來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所以像是在被甚麼追趕一樣,在離開之前,他急着想要填滿她的內心,留給她一點柔軟,好讓她以後回想起這些日子時,不至於只有痛苦。
所以這開口前欲語還休的沉默,溫柔又悲傷。
2. 奔跑
昌熙撞凹了具氏的勞斯萊斯,兩人奮起奔跑追逐,這本該是輕鬆愉快的一幕(事實上前半段我也真的放聲大笑了很久),但朴編的巧思又再次將這原先簡單的場景導向了更深層。
具氏生氣嗎?想揍昌熙嗎?答案是肯定的。
但車子撞壞會困擾他很久嗎?揍不成昌熙他會耿耿於懷很久嗎?答案又是否定的。
這一整段的轉折或許正在於此。
兩人奔跑,你追我逐,前半是搞笑,後半是沉澱。兩個人跑着跑着,體力被迫到極限,心無旁騖的一刻,忽而都有了面對自己真正問題的閒暇。所以後來重點已不在追逐,具氏分明可以輕鬆追上昌熙(從他可以與昌熙同時登上列車一幕就能看出),卻只是繼續默默地跑,清空思緒,靜靜地思考。
具氏糾結於「真正的自己」究竟是怎樣、他是否要做「真正的自己」、客觀條件上他又是否可以做「真正的自己」。
列車上,他靠在窗邊繼續思索,鏡頭一轉,山浦市的夕陽轉為首爾的夜。他有了自己的結論。
3. 野狗和陽傘
最後我想說的一幕(幾幕),是野狗。野狗出現的場面,也是需要不依賴台詞,自行解讀弦外之音的絕佳例子。
印象中,野狗第一次出現,是美貞和具氏兩人站在遠處,默默觀望。
「是野狗。好像是被人遺棄的。
可能是這裡地勢空曠,他們覺得安全,就一直聚在這裡。下雨也會睡在這裡。
他們本來應該有主人的。」
具氏聽畢,沒有說話,只是像受到甚麼觸動般,不自覺抬起腳步想要走近野狗。
在我看來,野狗是具氏本人的投射。雖然在這時候還不明顯。
兩者的共通點是,他們都沒有「歸宿」。
野狗沒有可回去的家,具氏也找不到屬於自己的歸處。首爾燈紅酒綠的生活固然叫他生厭,抗拒回歸,而山浦市(廉家)縱然暫時給予他一個落腳之處,終究亦非他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世界之大,他卻無處可歸。
所以他會不由自主將情感投放到野狗身上,時不時去看望他們,給他們餵東西吃,甚至連失意醉酒時,也選擇到無主之地的曠野去,讓(他自覺自己也是其中一分子的)野狗群包圍自己。
然後,當他意識到自己快將不得不離開時,他給野狗立起陽傘,勤勤懇懇,就像美貞曾經替他立起一片能稍作休憩的避風港一樣。也像是他希望用「崇拜」來盡可能留給美貞最後的溫柔一樣。這是他的告別。
野狗的意象就這樣一層層堆疊——一直到具氏駕車離開山浦市,伴隨市政府人員到來,將無家可歸的野狗抓進鐵籠,陽傘倒下——方至圓滿。
野狗將去往不是家的家,失去陽傘的庇蔭;而具氏也將離開美貞,回到舊生活的牢籠。
最震撼人心的沉默,莫過於這一段。
……還是想要說一句,我永遠崇拜朴編與金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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